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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你会不会,一直哭着到天亮

只有云知道

*每一篇文章都会有结尾,但爱没有。

*有请我们下一位接力太太 @Castic。 

*以及谢谢我的羊 @ida-the-one 给我这个取名废找了个名字


——

郑云龙从裤口袋里掏出包皱巴巴的万宝路,抽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然后又去摸另一边的口袋找打火机,摸到了之后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下。

 

算了。他想。嘎子不喜欢烟味儿。

 

但也不把烟丢了,含着过了会儿嘴瘾,靠在路边栏杆上等人从出口走出来。

 

——来了。一个瘦而高的影子在安全出口的绿色灯牌下显现,一小撮人迅速合拢了,人潮声骤然嘈杂起来,把空气吵得热而黏。远远看过去,阿云嘎比人群高了小半个头,妆发还未卸干净,头顶还有乱毛支棱着,穿着白衬衫像个男高中生。

 

郑云龙隔着小二十米和黑夜望向阿云嘎。他不用仔细瞧都知道阿云嘎现在的表情:腼腆、温和又带着些许倦意。应该要开始签名了吧?噢,已经开始合照了……还跟女孩子拥抱了吗?

 

切。

 

郑云龙掏出自己的苹果六,开屏瞄了一眼时间又锁上,又开屏又锁上,如是数次之后,不远处的那片人群终于散开了一些。他瞅准了时机,把烟丢进垃圾桶,步子一迈就插进了人堆里。他比旁边的女孩儿高了很多,显得格格不入。

 

阿云嘎没看他,隔着半米专心签名,一张又一张。郑云龙有点想笑,咧开了嘴等阿云嘎抬头望他,却又有点心急,怕阿云嘎错过了看不见他。

 

于是郑云龙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别人有照片递,他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烟盒,等大家签得差不多了,把烟盒握在手心里往前一递。阿云嘎走过来了,首先看到的是郑云龙的手腕,愣了一愣,又看见掌心里的那包烟。

 

阿云嘎抬起头,郑云龙在路灯下笑得狡黠,猫儿一样眯起了眼睛。

 

“给我签名。”

 

郑云龙说。他眨眨眼睛,仿佛在欣赏阿云嘎的表情变化: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两只眼睛灯泡儿似的亮起来,倦意被冲走了,嘴角才后知后觉地上扬。

 

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目张胆。

 

阿云嘎伸出左手,轻轻圈了一下郑云龙的手腕又放开,在转过目光的时候咬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回了他一句:

 

“滚开。”

 

签名仍旧在继续,郑云龙把烟盒收进口袋里,把刘海一股脑儿梳到脑后,在人群里笑得放肆。八月的上海即使是夜晚也不甚凉快,更别说是和人肉贴着肉站着了,郑云龙一向讨厌人多的地方,这次为了见他可真是牺牲大了。

 

还叫我滚开,郑云龙想,胆儿肥了。

 

还在想着,阿云嘎已经结束了签名,绕回门口站在台阶上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把食指和中指贴在唇上飞了一个吻。

 

他进了门之后,郑云龙的苹果六在口袋里嘀一响,掏出来一看,阿云嘎就发了四个字:“等我出来。”

 

炎热潮湿的的风一吹,在仍然回荡的尖叫声里郑云龙手心忽的出了一层汗,嘴唇上轻飘飘地痒。

 

 

 

 

 

 

 

……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跟我讲一声我给你留票呗。”

 

“那就没有惊喜了。”

 

“你这不是惊喜……是惊吓吧,啊,大龙?”

 

阿云嘎把手里可乐易拉罐的拉环抠开,二氧化碳摩擦锋利环口放出嗤的一声响。他把带着水珠的冰可乐一递:“喝吗?”

 

郑云龙自然而然地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打了个汽水嗝。

 

“那个什么……”郑云龙把话题岔开,“咱们多久没见了?”

 

“一个月?我记不太清了好像。”

 

“噢。是吗,一个月了。那还挺久的。”

 

阿云嘎不知道该搭什么话,把肩膀往前靠了一点,撞了一下郑云龙的:“怎么,一月不见如隔好多好多秋啦?”

 

“放屁,”郑云龙摸摸鼻子,“我今天在上海,又刚好放假,上网一搜你这场正好还有个夹缝里的座,我就想来看看,巡查一下你的近况。”

 

阿云嘎追问:“发表一下见解呗,我唱得咋样?”

 

“挺好的,就我离太远,看不太清。”

 

“唷,那我下次还得给你预留一个第一排中间的座儿。”

 

“你自己答应的啊,没留座儿我可揍你……”

 

郑云龙穿着随意,五分裤配大T恤,头发留了好久也没剪,像个浪荡青年艺术家。他旁边的阿云嘎依旧是白衬衫黑长裤顺毛刘海的高中生造型,背一个斜挎包,两个人并肩走在凌晨的上海街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阿云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夜宵去吗?”

 

郑云龙跟着停下,看见前面亮起了长长的六十秒红灯。

 

“不吃,今晚算了吧。”

 

他回答,嘴里返上来一股子消了汽的甜味。

 

五十五秒。

 

“不像你风格啊,夜宵都不去了。我还以为你要拉我通宵呢。”阿云嘎把斜挎包换了个方向背,在等待红灯的过程中左右摇晃着身体,慢慢哼起一首歌。

 

四十秒。

 

郑云龙盯着那个岔开腿的小红人,说:“其实吧,我是想说……”

 

身前一辆货车驶过,把郑云龙的话打断了。

 

阿云嘎停止哼歌,侧过身子,把脸凑近:“你刚才说什么?”

 

三十秒。

 

“我说……”郑云龙咬了咬下嘴唇,手里的易拉罐滑得几乎握不住:“你回酒店吗?”

 

“噢,是呀,离这里不远。你回哪?”

 

阿云嘎离远了一点儿,衣领上淡淡的香味靠近又飘远了。郑云龙忽然觉得背上黏黏的。

 

“我回租的房子,还得喂胖子。”

 

十五秒。

 

“噢,”阿云嘎轻笑了一声,想起了那团白橘相间的大毛球,等了一会儿后才吭声:“我还没去过你家吧?”

 

“新搬家了之后你的确没去过。”

 

九,八,七。

 

“哈哈哈,我还挺想去看看的呢。等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就去,看你捣鼓几个新菜给我吃。”

 

四……三……二……

 

阿云嘎说:“红灯要没了,走吧,我的酒店在前头呢。”

 

红色小人一下子变绿了,阿云嘎拔腿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发现郑云龙没跟上来,于是转过身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走呀,大龙。”

 

一。

 

“去我家吧。”郑云龙说。

 

“什么?”

 

深夜的上海街头,浪荡艺术家向高中生发出这样一个邀请,“就去我家吧,今晚。”

 

 

 

 

 

 

 

阿云嘎推开郑云龙家的门。

 

“你家还是这么乱?”

 

“随便吧,我懒得弄。”

 

“你是一向这样……”阿云嘎淡哂一下表示接受。

 

郑云龙蹬掉了鞋,没搭话,站在玄关里边朝客厅喊:“胖儿……!”

 

一团橘猫颠儿颠儿就滚过来了,见了嘎子背毛还炸了一下,靠着微弱灯光依稀认清了主子之后跳上了鞋柜一屁股墩坐稳了,等郑云龙挠它下巴。

 

郑云龙一只手把猫捞过来放到阿云嘎面前:“来,瞧瞧你老嘎舅舅。”

 

阿云嘎刚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本来是要摸猫的手拍在了郑云龙的肩膀上:“你才老舅舅呢……”

 

胖子不喜欢这个姿势,从手里跳出去独自舔毛去了,郑云龙哈哈笑,光着脚走进了客厅,然后转头问嘎子:“还行吗?这个房子?”

 

“比我住酒店强。”阿云嘎也光脚走进来。

 

郑云龙撇撇嘴:“对了,喝茶吗?”

 

“不喝,谁大晚上的喝茶呀……你叫我来你家干嘛?”

 

郑云龙背部一僵,一下子收了声,没听见似的往厨房走,接下来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啤酒出来,也不喝,就握在手心里。

 

“我就想跟你说个事儿来着。”

 

郑云龙说。

 

“那你说啊,什么事儿啊不能在外面说?”

 

“你先等一下,我喂个猫再说。”郑云龙望着阿云嘎耳朵一红,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把啤酒放在餐桌上,逃难似的往阳台一溜。

 

“行,你去吧,我躺会儿。我好累了。”阿云嘎揉揉眼睛,后退几步坐在沙发上靠着了。

 

郑云龙飞快逃离现场,对着猫粮箱子暗自骂了一公升的青岛脏话。

 

该怎么说?该怎么说?到底该说什么?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搭错了哪根神经。总之从今天买了那张票开始一切就乱套了——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嘎子,正巧今天有他的音乐剧,就买了一张角落里的票。

 

看完了之后还想得寸进尺地跟嘎子聊两句天,于是他又贱兮兮地蹲了sd。

 

蹲了sd之后他还拒绝了嘎子的夜宵邀请,脑子一抽把人拐回家里来了。

 

该说什么——?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红灯真亮啊,啤酒真冰啊,胖子又长了二两肉啊?

 

很高兴你能来我家坐坐,我其实是准备了好久想跟你表个白你能顺道同意了不?

 

操,biang什么玩意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脑瓜一热。

 

郑云龙把埋头苦吃的胖子拎起来,对着它的小圆脸就开始在线暴躁:“吃吃吃就知道吃,屁主意没有一个!”

 

胖子当仁不让的给了他两爪子。

 

郑云龙在角落里独自悲伤:冲动真的是魔鬼。那个红灯秒数恍若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每跃动一次,那光芒就把他心里的弦绷紧一些。

 

恰巧阿云嘎就站在他身边。

 

那种感觉就很像在舞台上落幕的前一秒,男主角在离开的时候回过头的深情一望。秒针滴答,时间飞逝,角色脱下外套,王子跨上白马,南瓜马车咻的就要消失不见。郑云龙想,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了,阿云嘎要下台了,他要把他扯回来,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是风太热吗?是蝉鸣太响吗?是路过的汽车太匆忙吗?好像都不是。只是因为阿云嘎在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回过头望他,并向他伸出了手。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足够当一个表白的契机了不是吗?

 

 

 

郑云龙叹了口气,折回了客厅,阿云嘎坐在沙发上,把头一偏,像是立马就要睡过去了。

 

郑云龙轻轻叫了一声:“嘎子。”

 

阿云嘎立马睁开了眼睛,像只刚睡醒的猫那样环顾了四周,然后眼神聚焦在郑云龙身上。他说:“噢,我有点困了……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我醒了呢。”

 

郑云龙哽了半天:“我是有话说……不过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阿云嘎慢慢地直起身子,“大龙你好奇怪啊,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能说?”

 

郑云龙望着嘎子那双颜色偏棕的眼睛,心脏忽然跳到了喉咙眼儿。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手也牵了,抱也抱过了,啵都打过不止几回……这个一条筋的蒙古人就是不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让人恨得心里痒痒。可他又偏偏那样温柔和善,好像什么都不懂,清得像一小汪水。

 

郑云龙今天偏就想投一颗小石头进去。

 

于是他忽然有了勇气——

 

“我可真说了。”

 

阿云嘎低头一笑:“那你说呀。”

 

“你可能会有点不高兴……”

 

“什么啊,你怼我的话还说得少吗?”

 

“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阿云嘎继续笑着问:“哪儿不一样了?”

 

郑云龙上前几步凑到嘎子面前,他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阿云嘎半张脸沐浴在灯光下,半张脸埋在黑暗里,乖巧地仰着头等他回答。

 

“我说了。”

 

阿云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把手里那颗小石头咻的丢出去:

 

“我喜欢你。”

 

郑云龙怕他没睡醒,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嘎子。从大学时候就喜欢你了。”他说完,吊在嗓子眼儿的心又一下落了回去,像落回了一片没有回音的深渊里,心跳声乃至呼吸声他都听不见了。耳膜里呼啸而过的是窗户外面一声长长的汽车鸣笛。

 

窗外的车灯一晃而过,透过百叶窗,把阿云嘎的另外半张脸也照亮了。

 

他好像并不惊诧。

 

“我也喜欢你的,大龙。”

 

阿云嘎把手臂放在了沙发上,看起来仍然从容,眼睛仍然清澈见底,仿佛郑云龙投下的那一颗小石头一点儿风浪也没有惊起来。

 

郑云龙仿佛不知道哪里憋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你懂我说的喜欢什么意思吗?”

 

“我的确喜欢你呀,我的每个兄弟我都……”

 

阿云嘎眨眨眼睛,把眼神从郑云龙身上忽的飘开了。

 

郑云龙一不做二不休,往前进了一步,一只手把阿云嘎的下巴稍稍抬起来了一点,嘴巴凑近,在靠近阿云嘎嘴唇的上方几毫米位置停住。

 

他没有敢真的吻下去。

 

他说:“你喜欢的兄弟也会对你这样吗,嘎子?”

 

他说:“我对你的喜欢,就是这种喜欢。是Collins对Angel的喜欢,你懂了吗?”

 

他说:“我喜欢你,是的喜欢。是想亲你的喜欢。”

 

阿云嘎终于如愿以偿地愣住了。

 

他们俩好像忽然同时找不到呼吸的节拍了似的,鼻息浅浅打在对方面颊上,潮湿温暖,让人直接从脖颈后方麻到了脚指头。他脸红了吗?郑云龙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像这时候应该想点别的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怂,我好像脸红了,他又想,我快烧起来了。

 

两秒之后,郑云龙稍稍离开了一点,用拇指轻轻抚摸过阿云嘎的下嘴唇。

 

蒙古人的眼睛看上去更湿润了,但仍然无惊无喜,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焦虑,抿起嘴巴的时候,上嘴唇几乎薄成了一条舒展开的线。

 

郑云龙苦笑一下:“嘎子,你傻了?”

 

阿云嘎这才把自己的魂儿找回来:

 

“……大龙,这不对。”

 

郑云龙几乎要吐血,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拒绝,可以是不喜欢男的,可以是把他当兄弟,甚至是说他唯独对郑云龙没有兴趣,可是阿云嘎好像直接就把爱的源头给切断了,他说,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对?”

 

青岛暴龙急得跳脚,又不好发作,索性蹲下来,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另一只膝盖与阿云嘎的小腿撞在一起,由自上而下换成自下而上地望着他。

 

“就是……”阿云嘎好像也急了,一时间蒙语汉语切换不过来,词汇交错一大堆郑云龙也听不懂,他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好学生听课似的把身体往前倾:“你应该去和女孩子谈恋爱,结婚,大龙,喜欢我不对的啊。”

 

“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结不结婚是我的事儿,喜欢谁也是我的事儿,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喜欢我吗?”

 

阿云嘎又愣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郑云龙觉得自己几乎死去又复活了一遍:“那你……是Angel对Collins的喜欢吗?你我吗?”

 

阿云嘎快被郑云龙的直球击懵了。

 

他只知道——这不对,怎么会是对的呢?郑云龙喜欢他,不是兄弟间的喜欢……是恋人的喜欢,是想要亲吻的喜欢。

 

是爱的喜欢。

 

而这些阿云嘎都不敢想。这个撬开了他灰暗生活一角的傻小子,这个好像永远藏不住心事的人,他最好的哥们儿,忽然说他喜欢自己。还那样坚定的问:

 

我爱你,你爱我吗?

 

什么是爱呢?对草原是爱吗?对羊群是爱吗?对音乐是爱吗?对现在这一切操蛋又温柔的快乐是爱吗?阿云嘎突然觉得自己又活不明白了,他一直在追逐贴近一个普通人,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毫无痕迹地融入人群的时候,他却又被郑云龙单提出来,被一个问题打回了原型。

 

阿云嘎闭上眼睛,仿佛投降一般叹息:

 

“我不知道……大龙,我不知道。”

 

在一片黑暗里,他感受到郑云龙轻轻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阿云嘎继续说:“可是我知道,爱我是很难的一件事。你还有爸爸和妈妈,你还有那么多人在关心你的生活,你不能……”

 

“操,我他妈管不了那么多了。”郑云龙说,“我只管你,我只要你。”

 

阿云嘎睁开眼睛,看着郑云龙的脸。

 

他曾经说过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在成年后的每一个深夜里,他有时候会想到父母,有时候会想起哥哥,但眼窝里已经干涩得犹如枯井。毕业后也上过几个选秀节目,主持人总喜欢把人悲惨的结痂的伤疤翻开露出来给观众看,让血再流一次。当他们都以为阿云嘎会哭,或者仅仅只是掉下一两滴眼泪来博取同情的时候,阿云嘎总是那样平静,仿佛强大到这一切磨难都无法再伤害他第二次。

 

他难道不会再痛了吗?是痛的。这种痛如同跗骨之蛆啮食他的每一寸肌理,但他痛得太久了,早就成为习惯。他以为眼泪已经预支完全,再也无法流泪的时候,郑云龙却在他面前说:我爱你。

 

说得那样清楚、明白、坦荡而无畏,仿佛用这三个字包容住了那些过往的苦痛。

 

这一瞬间,情绪涌过了阈值,在痛苦的海洋里结出一滴蜜来,随着鼻头酸涩,眼睫交错,那滴蜜就这么从枯井似的眼睛里流淌出来,凝集在眼尾,小小的一粒,欲坠不坠。

 

郑云龙一下慌了神:“嘎子,嘎子,不要哭。对不起……”

 

他伸手捧住阿云嘎的脸,用双手捧着,四指交并托住下颌,拇指轻轻覆盖在脸颊上。阿云嘎以沉默望着他,张开嘴,心却跳得厉害。他仿佛又变回了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蒙古小孩儿,被郑云龙护在掌心里,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那滴蜜就要在眼尾落下。

 

郑云龙往上倾了一些,偏过头,把它吻掉了。阿云嘎的眼皮一落,睫毛末端就轻轻扫过他的嘴唇。那样甜,那样苦,那样涩,像是终于把这么些年他受得苦痛磨难分了一担似的。

 

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他离开一些,阿云嘎便睁开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盛着草原星海,他望进去,犹如处在一阵狂风席卷过后的空白。

 

阿云嘎突然觉得,他好像找回了多年前丢失的哭泣的能力了。原来那些眼泪没有干涸,只是被他自己密封住了,埋藏在最深最幽暗的角落里,因为无人想看,无人理解,无人问询。那些被泪水泡涨了的言语被堵在喉咙口,根本就看不见天日。郑云龙好像又拿着他的小铁锹,如同多年之前撬开他的心扉那样把这些刺球似的眼泪和语言挖出来了。他在听,并且在感受,这让泪水忽然毫无征兆地决了堤。

 

郑云龙环住阿云嘎的脖颈,站起身,把阿云嘎的脑袋埋进了自己的心口处捂严实,手掌一点点慢慢捋着他的脊骨,像这个人曾经的无数次拥抱自己那样。他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处处周到而显得老成的班长也不再那么强大了。他快乐得近乎心痛。

 

嘎子太苦了,太苦了。郑云龙想,可是他又那么甜,甜过了这世上任何一颗糖。有些苦痛是无法磨灭的,但他想把那些由于苦痛造成的空洞一点点补起来,他想让阿云嘎活得更轻松一点儿。什么他妈爱不爱的,阿云嘎乐意就好了。

 

他只想要嘎子活得更轻松,更没有负担一点儿。

 

“对不起,嘎子。如果这让你感到负担,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阿云嘎哭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除了两个人砰砰跃动的心跳声,房间里仿佛再没有别的声响。他离开郑云龙的胸口,眼泪已经止住了,腮帮子被自己咬得死紧,望着郑云龙,要把那灵魂也望穿似的。

 

“班长,”郑云龙眼睛一弯,露出一个笑来:“班长。我还是头回见你哭。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你瘦得要命,眼睛却很亮,我那时候想,我得离你远点儿……我最讨厌和要强的人做朋友。可是你又不一样,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也要强,甚至有点冷漠,可是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嘎子,我知道那些经历太苦了。我想尽力弥补你,我想把那些我没参与过的那十几年都补起来……我甚至想穿越回去对那个蒙古小孩儿说,不要哭,你很棒,你会是最棒的音乐剧演员。”

 

“你知道吗,我的妈妈也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的朋友们也都很喜欢很喜欢你。跟你相处过的每个人都喜欢你,嘎子。但是我,但是我要比他们喜欢得更多一点点……

 

郑云龙哽咽了,接下来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阿云嘎好像懂了一点。空调的冷气根本无法降低他身体的热力,他好似埋了一团火,在郑云龙每说一句话之后就燃烧得更热烈一些,用那种要将人烧成灰烬的架势。

 

这是爱吗?

 

阿云嘎不敢说,但又无法不开口。

 

“大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你能跟我说这些话……”

 

郑云龙胸腔一收,上下排牙齿都咬合紧了,继续听他说:

 

“但是……”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饶是刚才信誓旦旦说让嘎子自己选择的郑云龙忽然一秒暴躁起来,皱起眉毛就要往后退,赌气一般说:“那我会去交个女朋友,嘎子。”

 

“不行!”

 

阿云嘎下意识喊了一声,忽然伸手揪住了郑云龙的领口把他揪了回来:“我刚刚没,没说完还……”

 

“所以你会做我男朋友?”郑云龙见这招还真管用,立马伸出手环住阿云嘎的腰了。

 

“我觉得试用期应该……还行。”

 

“我操,什么biang玩意儿,还试用期……?我刚才讲得还不够打动你吗?居然还试用我。”

 

阿云嘎笑出声来,捧起郑云龙的脸,偏过头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明白了那种感觉——

 

喜欢到想要亲吻的感觉。

 

郑云龙眼睛发亮,没亲够似的一连又追上去亲了好几下。

 

“够了,只是,大龙,我还要学。”阿云嘎说,“你等等我呀,好不好?”

 

 

 

 

 

 

 

 

 

 

Fin.

这篇可能是我修改篇幅和修改时间最长的一篇。写的期间总是不满意,尤其恰逢期末事又很多,打开文档往下写的时候总是觉得上次写得太烂,磨磨蹭蹭终于还是在发表前定稿了。打完剩下几个字的时候,iPad里还在播他们俩在台上唱完歌后鞠躬的片段,有种时空交错而带来的轻微恍惚感。

我一直在思考写同人能带给我什么。之前一直是觉得只要把脑袋里想象的平行时空里发生的画面写下来就好了,我可能不是写给任何一个人看的,只是写给当下这个沉迷其中的自己。但过了这几个星期的时间,我发现这些东西好像又不是写给我自己的,是正主太过于坦荡温柔,让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还会想要尽力通过蛛丝马迹去贴合这两个人,这就不仅仅只是写给自己了。

我跟我朋友说过无数遍,我写的东西怎么配得上这两个人。

但我还是想写下来,把这些脑洞和画面记录下来,我也希望能在字里行间推敲出一点专属于他们的光芒,能同样努力成为如他们一般强大和温柔的人。

谢谢云次方的两个人。谢谢声入人心。谢谢这个冬日。谢谢相遇。

文章终有完结,但爱不会。冬日结束,春天依然会唱响下一支歌。

云次方永不完结


2019/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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